第四章 调查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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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QQ之恋

一场QQ之恋，让妻子怀疑他在“包二奶”，当真相大白时，妻子却坚决支持他“包二奶”。

关于真性情真爱情的故事比较多，每做一次调查，我都在心里问一次自己——如果把我置入故事里，我会按照这种逻辑发展下来吗？我思考了很久，可能我不能做到，或者说我不能做周全，但我会做。因为这是人情美、人性美的事情，是尊重生命、尊重人性的一种选择。这个故事，我姑且把它称为“QQ之恋”，因为我用“QQ”找到了事情的真相，找到了人间的另一种真情。那是2001年3月的事情，我来到了上海。因为，上海的案子多，有钱人也多，委托人能出得起价钱。世界最大的私人侦探公司，美国的“平克顿”把亚洲总部搬到香港，并成功在上海登陆，准备建立100多家私人侦探连锁店。我想去上海看看，与这家地球人都知道的私人调查所打打交道，学学经验，找找差距，同时也要展示一下中国当代私人侦探的风采。于是，我走出夔门，顺江而下来到了上海滩。春江水暖鸭先知，对于我的到来，上海媒体倾力出击，一时间，关于我的新闻大噪黄浦江。刚开始那段时间，上海的《青年报》、《新民晚报》、《解放日报》、《文汇报》、《新民周刊》、上海电视台等几家媒体全程跟踪采访。

那天接受采访后已经很晚了，回到宾馆时我真的很疲倦。刚进大堂，职业敏感告诉我“有情况”。大堂右侧有一棵盆栽大茶树，树下有一排沙发，那里坐着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忧伤的女人，眼睛里闪烁着潮湿的泪光。她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像黑瀑一样散在肩上——正因为这头飘逸的黑长发，让我记住了她。这个女人一整天都跟着我，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某个报社的记者，因为不管我走到哪里她就跟到那里。一天一句话都不说，后来我一忙就把她忘了。没想到她在宾馆静静地等待着，看样子她已经等了好久了。不用多问，肯定有事找我，但又不好意思说。我径直走上前去，没有客套直接就问：“你需要我帮你干什么？”这句话让这个女人有些短暂的慌张，但她马上就镇定下来：“我的确有事情找你。”“在这里说不介意吧？”“在哪里说都可以，但你必须保密！”“为委托人保密是我的责任。你既然相信我就应该相信我的责任心。”“好吧，我相信你。你上网吗？”“上，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女人眼睛里掠过一丝无奈：“请原谅，我的确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我的绝对隐私，你能告诉我你的E－mail地址或者OICQ号码吗？我在网上告诉你。”当晚子夜，我打开自己的邮箱，接到了这个女人的第一封信。这封信是她用泪水写成的，只有一个主题：救救我丈夫。

“魏先生：你好！这封信我早就写好了，还是去年你在中央电视台《今日说法》做节目时就写好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今年初我去香港，在街上无意中翻看《紫荆》杂志，又发现了写你的一篇文章。我联系上了该文作者，终于知道了你的行踪。求求你救救我丈夫，我太爱他了。在这里，我先给你磕一个头。我丈夫叫赵承宇，今年37岁，我和他是大学的同学。1991年结婚，生有一女孩，现在10岁了。我俩都在政府部门工作，虽然不富裕，但日子也过得安宁祥和。我俩感情一直很好，女儿很听话，年年都是三好生，一家人很和睦。可是，这一切在去年发生了变化。我的先生在网上认识了一个女人，很快就发展成外遇，他经常在网上与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聊天——这个我倒还能忍受，可我的软弱与忍让没有唤醒他的良知，他变得越来越过分，竟然趁我不注意，频频与她在网下幽会。从此，我的黑夜比白天长。我经常在噩梦中醒来，回回都是清泪长流。我真的想不通呀，他为什么要去包二奶？人家有钱人包我可以理解，可他是工薪阶层，没有钱也没有精力去包呀！自从认识那个女人后，他拿回家的钱越来越少了。我们原先从不为钱的事情争吵，可现在我不得不与他闹。我和他都是爱面子的人，在别人眼里，我们是好夫妻；在孩子眼里，我们是好家长。我多少次想与他彻底摊牌，想与他离婚，想上单位去告发他。多少次鼓起勇气又泄了气。不仅是为了孩子，除了不忍心伤害女儿幼小的童心之外，重要的是为了他，他是一个出色的男人，也是一个很有前途的男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这样说。毁了他的前程，也就毁了这个家。还有，我爱他！我不许人伤害他，哪怕这个人是我。像所有受伤的女人一样，我很矛盾也很痛苦。我多少次想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谈心，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害怕自己没有掌握真凭实据。无望中，我突然在电视上看见了你，想请你帮帮我，调查我丈夫是否在“包二奶”，这位女人是谁？她的背景怎样？我丈夫是否是真心爱她？他对我、对这个家是否还有感情？他还有没有回心转意的意思？我真的好想他能重新爱我一次，我一定十二万分地回报他，只要他能回到我身边来，家永远是温暖的。”

随后，她告诉了我她丈夫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的OICQ号码。

看完信，凭直觉我认为这并非是一个很曲折的调查，只不过与以往的调查不一样，调查对象是在网上认识的。我决定先从网上入手，争取搭上话，套出一些情况。我按照委托人提供的OICQ号码，把两个调查对象均列为好友。可是，一连几天，“目标”并没有出现，两位对象均不在线上。

光消极守候不一定是办法，我决定还是要主动出击：跟踪赵承宇。由于他是一个公务员，又没有其他的隐性收入，他“包二奶”的费用只有靠工资和津贴，我决定在赵发工资那天进行不间断跟踪，可能赵会在这天与“二奶”碰面。

初见赵承宇那一瞬间，我颇有些吃惊。眼前的赵承宇仪表堂堂、一表人才，一身得体的藏青色西服显得很儒雅，头发经过精心梳理，一丝不乱，看得出，他是一个严谨又颇讲规矩的人。他怎么会“包二奶”呢？怎么会去干如此的傻事呢？可是，他下班之后，并没有立即回家，他骑上单车去了与家方向相反的地方。我紧紧地跟上了他。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了一所大学门前。放好车之后，他走近一磁卡电话亭，用公用电话拨打了一个传呼。我注意到，赵承宇身上有手机，但他并没有用手机。几分钟后，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他的声音很有磁性，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我来了，你出来吧。”于是，他就站在这所大学的街对面静静地等待。不出所料，果然有情况。这样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人也在干见不得人的事，居然包了一个大学生“二奶”。

当一位白衣女孩走出校门的时候，他的笑容又重新泛起在脸上，他快步走上前去：“你好！”我又有些迷糊，眼前的这位白衣女孩长得很瘦小，模样看上去清纯，一双眼睛很亮，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是个纯情可人的书香女孩。她与一般的“二奶”不同，没有用眉笔和唇膏描绘自己，素面朝天，头发未烫过，还扎了两根俏皮的小辫，乍一看，像一个朴素大方的女中学生。看样子，她不像“二奶”呀。他俩就站在电话亭前热烈地谈了起来，很是投缘。女孩子的笑声很温婉，笑的时候，很亮的眼睛里闪烁着羞涩的光芒。她很认真地听赵承宇的谈话，很认真地点头，一副虔诚的样子。偶尔她也要插话，声音很轻，听不清楚，好像在谈她的功课，又好像在谈她的湖南老家——她是湖南人。他俩就这样愉快地谈着，居然没有挪动一步。既没有找饭馆去吃饭，也没有去宾馆开房，甚至连一点亲昵的动作都没有。我真真切切感到奇怪了。华灯初上，夜来了。赵承宇对那位女孩说了一声：“不早了，我该回家了。”女孩也并没有挽留：“好吧，我也该回学校了。”于是，两人便分手。他俩连礼节性的握手都没有——这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跟着白衣女孩走进了校园，在弄清楚她的班级和宿舍后，故意去找了一个她的同学，想从侧面了解一下她。那位同学显然对我有些防备，并不愿意多说，只是重复一句话：“她挺好的，挺好的。”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我是某某公司的，有人给我们推荐了几个特困生，让我们资助他们上完大学，她就是其中一个。我想了解她是否真的需要帮助？”那位同学显然相信了我的话，她向我详细介绍了她这位大三同学。她说她来自湖南，家里很穷，母亲有病，还有一个成绩非常好的正在上高中的弟弟。大一时，她差点退学去打工，让老师给劝住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她好像突然变得有钱了，不仅自己的衣食无忧，还有余钱寄回家。她最近还买了一套非常漂亮的衣服，不知钱是哪里来的……”“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有钱的？”“大概从大二吧……我们问她，她始终不肯说。大家都害怕她出事……”我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情况不出所料，这个赵承宇不仅是一个“包”字了得。

一般的民事调查并没有多少戏剧性，悬念也不多。但这个调查让我颇费思量，并有了一种强烈的探求欲。思考多日，我还是决定不与她面对面，而是从网上去会会她。她在OICQ里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绢子”。那天去学校打听的事，想必“绢子”已经知道了。我干脆就以资助她的名义与她搭上话。等候数日，终于等到“绢子”在线，我立即发话过去：“我叫魏武军，我曾经去找过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用上了真名字。“绢子”大为惊讶：“哦？你知道我？你见过我？你为什么要找我呢？”“因为我想帮助你。”“绢子”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帮助我？我俩互不相识。”“因为你有一个得病的母亲，还有一个上学的弟弟。你本人也要交学费。”“你怎么这么了解我？”“绢子”大为惊讶，这句话她连续发了几次过来。“除了我了解你，还有一个人更了解你，他的名字叫赵承宇。”我干脆来了个直来直去。“啊？”“绢子”不言不语了。过了好久，她发话过来：“你也看了那封信？”信？我一愣，什么信？信里写有什么？我想套住她的话题，从这封信作为切入点。这时，赵承宇一闪，出现在在线名单上了。

“我要走了。”“绢子”显得心神不宁。“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既然你没有钱交学费，为什么偏偏有钱上网聊天？”“你以为我在骗你吗？我真的没有钱，家里很穷也是事实，但再没有钱，每个月的这一天我也要上网，因为有一个人在等我，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是一个活菩萨！”“绢子”说完就再也不理我了。

今天是18日。每月的这一天？这是否意味着每月的18日，是他们的约会日？他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在这一天里，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呢？“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是什么意思？一般的二奶对包她的男人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她们对未来和生活总是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害怕过那种没有明天的生活。看样子，“绢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思考了很久，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要想明白他俩的关系，肯定要从那封神秘的信入手。如何找到那封信？我显得一筹莫展了。

有一天，我上网查资料，OICQ里的各个聊天室一片热闹，有一位网友给另一位网友打招呼的一句话，让我眼前一亮：“都是网上人，何曾不相识呢？我曾经在‘牵手’聊天室里见过你。”是呀，都是网上人，何曾不相识呢？既然她能和赵承宇在网上认识，就有可能其他网友也认识她，也可能知道她的情况。我立刻登录各个聊天室，频频发话：“谁认识一个叫‘绢子’的女孩？”马上就有反应，“你找哪一个‘绢子’，你搜索一下，起码有27个绢子！”“你为什么要找她？”我简单介绍了“绢子”的情况。回复的信息很多，其中有一条引起了我的注意：“她是一个坏女人，你千万不要上当。”“为什么这么说呢？朋友。”我不露神色。“我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找她，这种女人早应该让她自生自灭了。她在一年前，公开在网上写了一封信，说她读不起书，家里穷，希望有人包她，每月只需要500元钱……”原来如此！这位表面看起来很单纯的女孩竟藏有一个复杂的故事，“卖身求学”，她竟然想得出如此下策。如此一般分析下来，赵承宇肯定就是“包”她的这个人了。

调查至此，案情似乎明朗起来，但我并不乐观。我想，事情有可能是另一种结局。这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包二奶”的故事，或许事情是会另一种样子。我凭直觉感到，这个故事里肯定还藏着另一个故事。

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我直接上学校找到了“绢子”：“我叫魏武军，是一个从四川来的私人侦探。我受赵承宇夫人的委托，来调查你。”“绢子”眼里闪过一阵惊慌，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这一天终于来了。“你别紧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赵承宇还爱他的夫人吗？”“绢子”哭了，泪水夺眶而出。好一会儿，她说：“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我把什么都告诉你。”与“绢子”的谈话是真诚的，她是一个真诚的人——从她的眼睛里，我发现她没有秘密。

她来自湖南常德，父亲是一个镇中心小学的数学教师，母亲是一家庭妇女，患有严重的糖尿病。1998年她考入上海某大学的成人教育学院，为的是多学点知识，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挣钱为母亲治病。她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弟弟，成绩非常好，老师都说是上清华的材料。家里为了她能上学，已经穷尽所有，债台高筑。上大一时候，她曾经想过退学，父亲把她骂了一顿。她想利用课余时间去打工，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万般无奈之下，她甚至准备到娱乐场去当陪酒小姐，但人家又嫌她太瘦弱。终于，她在被窝里流干眼泪后，在网上发出了一则“500元谁来包我”的信息。一时间，网上大哗，各种各样的指责与谩骂向她涌来，她仿佛成了“人民公敌”。这个时候，赵承宇出现了。初见赵承宇的时候，她觉得他很成熟亲切，说话温文尔雅，一看就知道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天，他们在学校见面。赵承宇说：“请你不要误会，我不是来‘包’你的，我是来帮助你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真的没有别的条件？”“我只希望你好好学习。”“那我拿什么来回报呢？”“不用回报。本来我不想来见你的，但我害怕这是一个骗局，所以多了一个心眼。我还从侧面了解过你，你的情况属实，我就放心了。”“绢子”哭了：“我不接受你的同情，也不要你的钱。”“为什么？”“因为不平等。”赵承宇生气了：“难道你卖身用屈辱换来的钱才平等吗？如果是这样，你如何面对你的父母，如何面对你的老师、同学，如何面对你未来的爱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绢子”不敢面对赵承宇那双冒火的眼睛。她就这样被他“包”了起来。他每月定时为她送500元钱，她把这些钱用来生活与学习，有时候她还把省下来的钱给家里寄一些。她多少次问赵承宇的名字和单位，可他就是不说。后来她以“再不接受资助”相“威胁”，他才说他叫赵承宇。他吩咐她叫他“赵大哥”。与别的同学不一样，她是怀着一份报恩的心在努力读书。她的功课越来越好，学习也越来越轻松。她很崇敬“赵大哥”，脑子里时时刻刻都在想他，想他的事业、想他的家庭、想他感兴趣的一切。她渴望每天都见到他，哪怕对她说几句话，她也要高兴几天。她知道自己爱上了这个成熟的男人。交往近一年时间，“赵大哥”从来不在她面前提他的家庭，也不提他的妻子——这让她感到奇怪，更让她感到莫名的欣慰。

按理说，他做这样的善事完全没必要做得很神秘，也没有必要对妻子隐瞒真相。这也许是他的性格，或许他做任何事情都严谨规范，不愿张扬。没有想到，私人侦探出现在她面前。她很害怕地对我说：“他是一个好人，是我的恩人，我希望他永远幸福，不想因为我的事情给他添一点点不快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点点头。几天后，我把一份详尽的调查报告递交给赵承宇的妻子。她看后已是泪眼模糊，她笑了笑：“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我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