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沪上“侦探所”

靳伟华

公司的名字让我想到福尔摩斯大侦探，是否想借此名声来打造自己的品牌?”在上海福摩斯商务咨询有限公司采访时，负责接待的该公司高级探长张庆肯定了记者的这种猜想。2004年6月3日，由上海福摩斯商务咨询有限公司为发起人之一的上海首届私人调查行业峰会在沪召开，沪上30余家各类调查公司悉数到会，会上，以上海市民间调查机构全体与会代表名义发出的“致社会公众的一封公开信”，显示了上海私家侦探业需要社会和政府予以关注的迫切心情。“开这个会的目的是想作个集体公开亮相?”相对于私人调查这个行业一直的低姿态，此次会议会前的舆论声势让记者颇为困惑，甚至为这个一直还没有合法身份的“半地下”行业捏一把汗。两天后有消息证实，原定在沈阳召开的由辽宁克顿调查事务所主办的首届“中国私人侦探论坛”暨“中国私人侦探协会筹备会”被政府有关部门叫停。

走进福摩斯，是在6月7日的下午，初夏的阳光灿烂地照在大街上，也透过窗户洒落进福摩斯那一间间办公室里。那是上海中华路上一座办公大楼里的两套单元，公司的标志贴满从电梯间出来的过道一直到公司每个办公室门口。事先约好接受采访的该公司总经理，因为接到一件自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业务——某跨国公司委托进行一起商务调查，而不得不临时离开。于是，负责向记者介绍福摩斯和上海私人调查业现状的“任务”落到了异常忙碌的高级探长张庆肩上。“上海的民间调查机构还处于各自摸索阶段，我们挑头开这么个峰会，目的是提供一个平台，进行业务沟通和探讨，通过峰会形式进行行业自律和规范以促进发展。这类会议我们以后将定期举行。”也许是受“沈阳会议”被取消的影响，此类话题变得有些敏感，怎样把握一个度?张庆坦然道：“在我们这个行业还没合法化之时，成立行业协会显然是不可以的，但可以成立行业联盟，制定严格的行业规范，比如规范行业价格体系等……”

据记者了解，上海私人调查行业峰会召开，还有一大背景是：不久前，公安部传出消息，将首次在北京、上海、广州、重庆等10大城市公开调研私人调查服务机构，虽然上海方面还没展开此项调查，但私人调查的从业人员已经有些摩拳擦掌了，因为在他们看来，这可能是该行业走向公开的信号。与此同时，上海私人调查业10多年的发展，起落循环，起色不大，公司更替不断，现有公司大多成立不到一年，定性不足，从业人员素质也是良莠不齐。虽然，这种调查行业和人员的发展明显低于社会经济发展速度和水平的现状，与大环境导向有关，但行业有识之士意识到，民间调查业发展机遇即将来临，他们必须理性地面对，做好准备，自强素质，用峰会形式进行有效的行业规范自律。

想到要行业自律前提必是行业存在着不容忽视的问题，那问题是什么呢?打这样一个比方：作任何一个调查，都有个成本在里面，明明仅车马费等就要花去4、5000元的一个调查，一些调查公司竟只先收取客户3000元甚至更低，为什么?这看似贴钱受理的业务其实是一担无本的“买卖”，调查公司守住的是“做不成就拗断先期付款”赚钱底线。“这就是害群之马，不仅自己早晚会被赶出市场，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整个私人调查业的声誉，我们不能等闲视之。”私人调查业内人士的话道出了他们普遍的心情。作为全球私家侦探的超级“大鳄”，美国平克顿私家侦探公司两年前首度打入中国，落户上海浦东，平克顿的营业执照上清楚地写着：“上海平克顿咨询有限公司，独资，经营范围：企业管理咨询，经济信息咨询，投资咨询，保安系统设计咨询，市场调研……”，也许是深知民间调查业在中国的法律地位，“平克顿”主攻的是商业情报调查。而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私人调查公司，尽管叫法各有千秋，有叫“商务咨询公司”的，有叫“法律咨询有限公司”的，有叫“市场调查公司”的，做的大多数则是远离商务的婚姻调查业务，这也是目前我国私家侦探生存之本。当然，大的调查公司业务范围也是广泛的，如福摩斯公司就设了四个调查部：婚姻调查部、商业情报部、债权债务部、法务部，婚姻调查业务做好了就可能最后做成案子，由法务部的专职律师代理提起诉讼。

做一起普通的婚姻调查，客户需要支付调查公司多少钱?正规的调查公司不会马上给你一个价，而是要问清客户很多问题，比如被调查者是否有车，是否出沪等等，因为被调查者有没有车收费是不同的，出沪不出沪收费也是不同的。如果一个调查收费1万元，被调查者有车就可能多加2000元。因为一个调查合同签订一般需花15天，大公司有车可以全天跟踪，小公司没车就得租借，目前市场租借价钱是300～350元一天。“其实正规做调查的，在经营上是比较吃力的，经常不赚钱，甚至有的做到后来入不敷出。”福摩斯公司的一四星级侦探（五星级管理，总探长为五星，助理探员为一星）告诉记者，做调查有时成本没法很合理控制，调查对象经常光顾高消费场所，为了取得一手证据，你也得去消费盯着。这些事先在价钱上都是无法谈好的。

“平克顿”公司有句名言：“我们没有睡眠”。中国的“侦探”们的敬业程度究竟如何呢?“我们也没有睡眠。做一个调查我们需要15天时间全天候跟进，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甚至夜晚更得精力充沛。我们的一个探员一天最多只能睡5～6个小时，并且没有固定时间，见缝插针，轮岗下来马上抓紧时间在单位安排的宿舍打个盹，几乎天天如此。”张庆的这番话，让记者感到从事私人调查业人员承受超负荷工作的不容忽视的现状。

据了解，上海现有各类调查公司30多家，专职从业人员200余名，从业人员来源于各行各业，主要集中在公安、律师、部队、教师、运动员等行业，近期，不少大学毕业生也加入了这一行业。作息的没规律决定了这行当青睐年轻人。一个35岁的民间调查公司管理人员告诉记者，他从小就向往当个像福尔摩斯一样的大侦探，现在终于从事这行业了，却觉得很难坚持，单讲体力，年轻人撑几年没问题，他这个年龄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现在做调查不像以前，委托人只要有个最终结果就行了，现在他（她）们往往需要随时随地知道被调查者正在干什么，这就要求你24小时一刻不停地盯着，一点没法“捣糨糊”。让很多人觉得撑不下去的原因更多的是，目前私人调查业没有合法地位，工资待遇与所付出的劳动有很大的差距，工作过程中安全不能保障。尽管从事这个行业有很多不如意，“侦探”们仍然会有一种成就感。因为在工资待遇面前，他们可能暂时处于“劣势”，但在求助于他们的弱势人群面前他们往往又是“强大的群体”。

在福摩斯公司，记者遇到这样一件令人感慨的事：一位50岁左右的男子，在得知上海召开了“私人调查行业峰会”后，几经打听找到了该公司，他希望公司能帮他找到他的儿子。原来，其24岁的儿子半年前迷上了上网聊天，在网上，他结识了一个武汉的女孩，4月19日，儿子拿走了家里的2万元钱后，离家出走了，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为了找儿子，夫妻两人想尽了一切办法，甚至把武汉的所有网吧都找了个遍，但依然没有结果。“你们千万要帮我们这个忙，否则我们这个家就毁了啊!”那个看似硬朗的男子，说着说着，眼眶噙满了泪。“找人”的事对于调查公司来说是吃力而不赚钱的，但面对求助的目光，“侦探”们无法拒绝，“哪怕他出不了钱，我们也不能推出去不管啊!”

正如记者接触到的一些“侦探”们所众口一词的：我们搞调查时常常像做贼似的，其实我们帮助的是社会上的弱势群体!有句名言：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中国民间调查公司在没有合法地位的情况下，之所以能蛰伏10多年顽强生存下来，与它具有巨大的社会需求不无关系。在目前“公力救济”资源有限的情况下，私人权利救济存在着空白点，企业和个人的权利要得到足够的保护，就不得不考虑借助民间组织力量作及时有利补充。

上海的民间调查公司目前已开始在走出“婚姻忠诚度”调查的局限，将业务扩展到执行案件、债务纠纷案件及商业秘密等方面。如果有人明明有钱，却故意欠债不还，委托人就可请调查员摸清对方财产状况和下落;如果企业的商业秘密被人窃取，企业也可请调查员找到产品被侵权假冒的制假窝点。上海市华荣律师事务所的王爱民律师认为：私人侦探是一把双刃剑，用好了可以维护自身的权益，补充调查证据;用不好，就会危害个人隐私和国家、企业安全。这也正是我们关注这一尚未得到合法身份的新兴行业发展的立意所在!

（《检察风云》2004年第13期）